第30章 突然出现的警察

死者林心儿,性别女,年龄二十八岁,死因为氰化物中毒,无其余外伤。

萧年跌跌撞撞地从飞机上冲下来的时候,孟宁越的司机开了车来接她,萧年根本没有认出自家的车来,她低着头拉着行李箱茫然地向前快步走着,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司机赶紧从车上下来,一把拦住她,问:“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萧年呆滞地摇了摇头,任凭司机把自己的行李放进后备箱,她坐进车后座,呆呆地看着前方。

“孟总在出差,见一个非常重要的合作伙伴,实在是走不开,所以先由我来接您。”司机道。

“噢,他忙他的吧。”萧年呆呆地说。

大概一个小时后,萧年到了家,司机不敢打扰,道了声再见后,就开着车走了。

萧年把自己整个人缩在沙发的一角里,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该做什么,不知道哪里可以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她下意识地给荣成宇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她这才意识到荣成宇大概已经被警方带走了。

萧年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着窗外的天一点一点黑了下来,乌云聚拢了过来,外面开始下起了雨。

雨势越来越大,天地都被打湿,然而萧年的眼睛却丝毫没有被水汽浸染,干涩到刺痛的地步。

她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胸口一片沉闷,就是感觉不到疼痛。

突然,电话响了起来,萧年接了起来:“喂。”

“你怎么样?”那边是孟宁越的声音。

“还可以。”萧年说,她平静了一下心神,故作镇定道,“你忙你的。”

“开门,我没带钥匙。”

萧年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走向门厅,她打开门,看到孟宁越站在门外。

他的西装已经湿透了,额前的碎发不断地往下滴着水,他摘掉了金丝眼镜,睫毛和瞳孔都湿漉漉的。

“你怎么……回来了?”萧年问,“生意这么快就谈完了吗?”

“还没有。”孟宁越突然扯起嘴角笑了笑,“但是我跟对方说了——生意可以以后再谈,我现在急着回家看老婆。”

“看来回来是对的。”孟宁越低声道,“你‘还可以’的时候,语气可不是这样的。”

萧年想向他笑一笑,然而两秒钟后,她突然抱住孟宁越,放声大哭起来。

“诶,小心着凉。”孟宁越拍拍她的肩膀,“我听说了——你别担心,一切还有我,我会帮你打听清楚。”

他掏出手机来,发了几条短信,然后脱掉湿透的西装,回身抱住萧年。

“怎么也……也不知道打伞?”萧年一边哭一边问。

“走太急了,忘了带。”孟宁越笑着摸摸她的头发,“也不是什么大雨。”

结果当晚,孟宁越就发起了高烧。

萧年是半夜直接被热醒的,她本来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打开了电热毯,后来才发现高温来自紧紧抱住她的孟宁越。

连体温计都不用拿了——萧年摸了摸孟宁越的额头,简直可以烫熟一个鸡蛋。

她爬起来,准备去叫司机,立刻送医。

然而她起了一半身就又摔了回去,孟宁越死死地抱住她,把她箍在怀里。

“别走。”他低声道,“天还没亮,可以再睡一会。”

“你发烧了。”萧年试图把他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放下来,然而孟宁越简直固执得惊人,就是不松开,萧年只好想哄孩子一样柔声道,“我得给你叫医生呀。”

孟宁越像是完全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低声重复道:“别走。”

他已经几乎意识不清了,讲什么都听不进去。

怎么会烧成这个样子?萧年简直想不明白,成年人淋个雨也不至于这样吧?

她并不知道孟宁越从和客人谈生意的酒店赶到机场的中途下了雨,他没有带司机过去,当时又叫不到车,于是他一个人在雨里步行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打到车——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应该还能赶到得更快一点。

萧年叹了口气,只好任凭孟宁越挂在自己身上,负重爬行了一小段距离,才够到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拨通了电话。

萧年本来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感冒,开几副药回来就好了——事实上,本来也的确只是感冒。

但是感冒引发了病毒性心肌炎。

萧年拨通电话没多久,孟宁越就开始出现休克症状,当救护车赶到时,医生们直接开始就地对他进行抢救。

萧年万万没想到后果严重成这样,当医生们把孟宁越抬上救护车的时候,萧年赶紧手忙脚乱地跟着爬了上去。

一夜无眠。

好在清晨的时候,孟宁越已经基本脱离了危险,静静地躺在单人病房的床上,萧年坐在他身边,用手撑着头,已经憔悴到了极点。

生活中的劫难简直是一波接着一波,萧年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突然,她感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

她低下头,孟宁越看着自己,他的脸色极其苍白,然而唇角扬上去,对自己露出了一个笑。

“不用这么担心。”他小声道,“我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萧年的思绪突然飘回了很多年前。

那个时候她刚刚和孟宁越在一起,仍然是那个有点犯倔的小女孩。结果就在一次孟宁越带着她兜风的时候,竞争对手派来了打手,挡风玻璃直接被砸碎——砸碎的瞬间,孟宁越侧过身子一把抱住了萧年,玻璃碎片飞溅到他的身上,一瞬间萧年便闻到了血腥气。

好在孟宁越的人也及时赶来了,危机最终被化解,那一次,萧年也跟着孟宁越上了救护车。

一模一样的情景——孟宁越躺在担架上对萧年笑:“我没事,不要担心。”

当时的萧年嘴硬道:“我没有。”

此时此刻,不知道是哪一片灵魂穿越无尽的时光,突然附到了萧年的身上,一切都仿佛回到了过去,只是又有某些地方再不能相同。

萧年低声道:“我可没担心。”

“是吗。”孟宁越笑笑,“那你怎么哭了。”

萧年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手的眼泪。

她胡乱道:“你渴不渴啊?我去给你倒杯水。”

然后没等孟宁越回答,她就跑出了病房,在外面的墙角蹲下。

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惊讶地看着这个蹲在地上捂住自己的嘴,嚎啕大哭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的女人。

孟宁越在医院住了三天就出院了——他自己强烈要求的,他还有生意要谈,孟宁越实在是那种生意比健康重要一万倍的人。

而与此同时,林心儿一案的事也终于有了些许眉目,孟宁越的属下们都很机灵,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就把前因后果汇报了上来。

具体的过程目前并没有办法得知,只知道林心儿死在了家中,报警人是荣成宇,之后警方在林心儿的茶几上,一碗已经融化了的芒果刨冰里发现了致死剂量的化学成分。

而唯一进入林心儿家里的人只有荣成宇。

雪上加霜的是——荣成宇的工作助理出面指认,荣成宇近期以个人名义从实验室取走过化学药剂,经过检验分析后,这种被取走的药剂里,正有毒死林心儿的成分。

尽管荣成宇方面坚决不承认谋杀林心儿,但是眼下的证据几乎可以称得上铁证如山。

孟宁越把这些消息告知萧年又耐心地安慰了她一通后,第二天清晨就再次赶去了机场,开始了新一轮的出差。

他离开后,空荡荡的家中又只剩下萧年一个人。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明明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自己又偏偏置身事外,别说做些什么,连了解情况都很困难。

她在沙发上茫然地坐了半个小时后,暗自下定了决心——

无论如何,她要得知林心儿被杀的真相。

即便的确是荣成宇干的,她也一定要知道原因。

更何况……强烈的第六感告诉萧年,眼下自己生活中接连不断地冒出一桩桩天灾人祸,很有可能是存在什么巨大的秘密。

荣成宇很有可能并非杀死林心儿的真凶。

她的确需要去查——但是此事和之前的事不同,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谋杀案件,警方办案是有规定的,她恐怕无法得到足够的信息。

她需要一个渠道……来了解事情发生的全过程。

就在萧年苦思冥想,思索着究竟有什么渠道时,上天给她送来了一个机会。

下午两点的时候,门铃被按响了。

萧年费力地起身跑到门边,门外传来彬彬有礼的声音:“您好,我是市局的警察,想找您了解一下情况。”

萧年怔了一下,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哪听到过这个声音。

她打开门,门外的警察年纪轻轻,身材高大,浓眉大眼,萧年对这张脸有印象——

“你、你是……”她费力地思索了片刻,终于想起了名字,“顾警官?”

当时姐姐萧余的事件便是由这个名叫顾辉映的警察主理的,在警局他们有过短短的一面之缘,虽然接触时间很短,但这位年轻警察说话行事时沉稳靠谱的作风还是给萧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顾辉映也愣了一下,不过显然他的记忆力比萧年要好上不少,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您是萧年女士?”

萧年点点头,把顾辉映请了进来。

她倒了一杯花茶递给顾辉映,然后率先开口道:“顾警官说的了解情况……是林心儿的案子对吗?”

她作为林心儿和荣成宇共同的老同学,最近一段时间还都和二人有过较为频繁的接触,警方必然在排查死者社会关系时率先排查到她。

顾辉映点头:“这是我工作调动到本市后,接手的第一个案子。”

他坐在原地,本来,按照警察走访的规矩,顾辉映一进门就把工作证放在了茶几上,以证明自己的警察身份,但是顾辉映沉思片刻后,突然把工作证收回了口袋里。

“萧女士,既然我们之前见过,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我这一次来并不能算是警察走访证人,而是我以个人的身份问您一些问题。”

萧年眉心一跳:“怎么说?”

“因为我这次来……并不是局里的工作安排。”顾辉映道,“有一些信息我可以直接告诉您——致死的毒药被下在刨冰碗里,而当时室内除了荣成宇外并没有别人,而荣成宇的工作助理还指认他从实验室拿走了相应的毒药。这种情况下,以之前类似刑事案件的情况推断,基本上十成有九成……凶手就已经确定下来了。”

萧年梗直了脖子,低声抗辩道:“但是如果这么快就可以确定下来的话,岂不是太简单了吗?荣成宇这么明显地犯下一桩案子,警方这么快就能抓到他,他会傻到这个地步吗?”

顾辉映笑了。

“萧女士大概是受了一些侦探小说或者刑侦电视剧的影响。”他耸了耸肩,“的确,那些作品总会以高智商的凶手和高智商的侦探做出最终对决为吸引点……但是现实生活中并不是那样的,事实是,我经手的案子中百分之八十都是二十四小时内破获的,大部分的凶手并没有那么精妙的计谋隐藏好自己,甚至他们中的一部分压根都没想过要隐藏。”

萧年艰难地点了点头:“我……我明白了。”

“所以局里的工作重点并不是排查死者生前社会关系、询问荣成宇与死者的感情问题,毕竟荣成宇和死者是未婚夫妇的关系,情侣之间的感情情况往往是不稳定而且具有私密性的,这种情况下证人的证词都带有强烈主观性,不具有较高的可信度。”顾辉映道,“所以我们之后的工作重点主要是查证毒药的转移路线,一旦转移路线被确定下来,荣成宇的作案嫌疑基本就可以确定下来。”

萧年抓紧了自己的袖子。

她勉强听懂了顾辉映的意思——的确,即便所有人都作证荣成宇和林心儿关系好得不得了,在警察那里也并没什么参考价值,毕竟小两口闹了矛盾也未必会跟旁人说,情杀的理由总是千奇百怪的。

但是……

“但是我觉得并非如此。”顾辉映道,“这桩案子里的疑点太多了。”

“其一就是转移路线——工作助理提供了文件资料,证明荣成宇的确调用过化学药剂,但是他之后把他转移到了哪里,又是怎么放进死者的刨冰碗中,我们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其二是那个卖刨冰的小贩——据路人描述,当晚那个小贩把刨冰车停在林心儿家楼下,出售用塑料小碗盛放的刨冰,而根据一楼有一位老太太提供的证词,林心儿买完那碗刨冰后,小贩很快就骑着车离开了——而且,之前这个刨冰摊从未在附近出现过,我们调取了周遭的监控,发现这个卖刨冰的小贩带着一次性口罩和棒球帽,几乎完全地遮住了自己的脸——我们无法确定他的身份。”

萧年仿佛被提醒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来,险些带翻了桌上的茶壶。

“对……对!”她大声道,“那碗刨冰有可能是在制作的时候就已经下了毒!杀林心儿的人可能就是这个卖刨冰的小贩!”

“但是我们排查过林心儿的所有社会关系——她的社会背景非常简单,没有招惹过黑势力,没有仇家,而那个卖刨冰的小贩虽然没有留下准确的身份信息,但是仍然有鞋印、身高体型、走路姿势等信息留下,我们比对了林心儿身边所有的男性,没有发现全部吻合的存在。”

萧年呆呆地坐了下来。

“所以萧年女士,你能明白我的想法吗——”顾辉映低声道,“要么,这就是一桩非常简单的案件,凶手就是荣成宇;要么……这桩案子就非常地复杂,凶手是一个隐藏得很深的人,排查林心儿的表层社会关系是没有用的。”

萧年打了个冷战。

“最后……其实还有第三点蹊跷。”顾辉映顿了顿,缓缓道,“荣成宇告诉我们,还有一个人也从他的实验室里买了可以致林心儿于死地的化学药剂……那个人的名字叫贺连。”

萧年坐在原地,这一次,她已经震惊到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所有不可解释的事件就此串成了一个诡异的圆。

“但是经过我们的调查,荣成宇提供的账户是一个空头账户,所有的公章证明和企业介绍信都是伪造的。”顾辉映低声说。

“也就是说……这个所谓的贺连,并不存在。